概率论大师钟开莱


编者按:关于钟开莱先生的生平,工作,学生以及照片可参见(http://celebratio.org/3/),另外有一篇更完善的文章“钟开莱逸传”似乎更完整,参看(http://blog.renren.com/share/270159549/1366411806)。

这个暑假我在普林斯顿为世界一流的概率学家辛勒(Erhan Çinlar)教授那里做研究。当初面试我,他最后问了一句,“你有没有听说过Kai Lai Chung?”我说没听说过。他愣了一下,“奇怪了,他告诉我他在中国挺有名的。”

6月2日我们正式开始做课题。见面时辛勒教授问我的第一个问题是,“你真没听说过Kai Lai Chung?”我又摇头。他说,“唉,Chung昨天过世了。我和他认识40多年了。”

我对这个Kai Lai Chung产生了好奇,去谷歌搜了一下,原来是国际著名概率学家钟开莱先生。今天又见辛勒教授时,我便说,我知道钟开莱,我和他都是上海人,只因新旧两个拼音系统不一致,没反应过来。他一下子来了兴致,指了指桌上的两大格文件,“喏,这都是我四十多年中和钟开莱的通信。”他随手翻出几封,都是手写的,有的是聊家常,有的是谈论共同的朋友,有的是探讨学术问题。钟开莱先生早年的信件,是用圆珠笔或钢笔写的,手书潦草、优美、细密。后来的信件,是用记号笔写的,字体渐渐粗大了,一笔一画的,甚至有两行写到后面交叉到一起。辛勒说,那是因为钟开莱晚年受眼疾困扰,最后两年几近失明。

从这里说开去,辛勒教授讲了许多钟开莱先生的逸事。

1945年,钟开莱获庚子赔款公费留美奖学金到普林斯顿大学攻读博士学位。到普林斯顿第一天,他说,“我一定要到镇上最好的餐馆吃一顿!”他从火车站拖着行李一路走到普林斯顿最好的法式餐馆,风尘仆仆,蓬头垢面,好说歹说,门童才放他进去。一进餐馆,他竟一眼认出了一位食客是哈拉尔德·克拉梅尔(Harald Cramér),当时概率和统计学界的世界第一人,他从斯德哥尔摩大学到普林斯顿做访问学者,才来没几天。钟开莱跑到克拉梅尔教授面前,自我介绍,共同吃了一顿饭,饭毕,克拉梅尔就成了钟开莱的博士生导师。克拉梅尔只在普林斯顿呆了两年,两年之后,钟开莱拿到了博士学位,克拉梅尔回到斯德哥尔摩大学当了校长。

钟开莱成名之后和辛勒参加了许多国际学术会议。一次在柏林,会议茶歇时,会议主席,一个崭露头角的年轻人,走到钟开莱面前想和他聊天,结果那年轻人还没开头,钟开莱就数落开了,“主席啊,刚才发言的那个俄罗斯人,讲两句就要表扬自己,一表扬自己就要大家祝酒,发言一小时祝了十一次酒。我们不能说他,你就不能提醒提醒他吗?”钟开莱不再说话,低头吃蛋糕喝咖啡。看年轻人还没走,他又说,“看在蛋糕的份上,算了算了。啧啧,这德国人真是会做蛋糕。”

钟开莱和辛勒共同创办了系列讨论概率论难题的讲习班,定期在不同的大学举行。有一期讲习班设在他任教的斯坦福大学,时间定在周二下午。辛勒就和钟开莱说,“周二下午斯坦福还有一个统计学大会,很多统计学家肯定两个会议都想参加,你不如换个时间。”钟开莱击掌笑道,“我就是特意安排这个时间的!这样所有的统计学家就来不了我的讲习班了。我最讨厌统计学家。”

刚入清华大学时,钟开莱读的是物理系,因逃课得罪了吴有训教授,只得转到数学系,到数学系又觉得华罗庚啰嗦,到普林斯顿之后专攻数学中最少研究的概率论。概率、统计不分家,要研究概率一定要有扎实的统计功底,但他偏偏又公开宣称自己“最讨厌统计学家” 。这样,他就把自己能够施展拳脚的范围缩得很小,最终成为美国概率论界第一人,被誉为美国“概率学界教父”。近年,因为在金融经济领域的应用,概率论迅速成为学术热门,在美国研究概率的教授,要么是钟开莱先生的学生,要么是他学生的学生。他的概率论著作被专业学术论文引用次数最多,美国数学学会的评价是,“钟的著作睿智、雅驯、精致,富有人性。”

辛勒教授说,钟开莱是一个对什么都非常好奇的人。他永远不厌倦自己的领域,不厌倦世界,听到见到什么,都啧啧赞叹,“啊,啊,太有趣了!”

2009年5月31日,在菲律宾罗哈斯市,钟开莱妻子的故乡,钟开莱先生在一栋别墅里进入了梦乡。6月1日,他没有醒来,他在一片椰树与海风的梦境里离开了,享年92岁。

原文链接: http://www.qstheory.cn/wz/renw/201112/t20111209_129030.htm
作  者: 诞奇
来  源: 新华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