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家的床头柜”之大卫·芒福德篇


David Mumford:布朗大学应用数学系荣誉退休教授,主要研究代数几何、视觉和模式理论(vision and pattern theory). Mumford教授1961年在哈佛大学毕业,博士论文题为 Existence of the moduli scheme for curves of any genus. 1974年得菲尔兹奖,2006年与吴文俊院士一起获得邵逸夫数学奖,2008年得沃尔夫数学奖. 2002年在北京国际数学家大会上发表题为 Pattern Theory: the Mathematics of Perception 的全会报告. 时至今日,Mumford 教授所写的代数几何教科书仍是每一个学习数学的学生必须参考的经典著作.

Ross:你可以向我们做个简单的自我介绍吗?

Mumford:我是数学家,同时在纯粹数学和应用数学领域内做研究。它们是非常不同的:在纯粹数学中,唯一重要的是证明定理,即要阐明代数、几何与分析中的结构。这是在天空中建立城堡。而在应用数学中,你为现实世界中的东西寻找模型,那种简化了现实但同时也把握到某些现实系统的本质的数学模型。纯粹数学与应用数学互为补充,在我一生中,对在这两个领域的投入大致相等。在应用数学方面,我特别研究了视觉感知和视觉的神经心理学(按:值得注意的是,Mumford本人是色盲)。

Ross:你现在为了工作或乐趣所读的书是什么,你为什么选择读这些书,你怎么看待这些书?

Mumford:一方面,很久以来我都想要更好地了解阿拉伯文化,这起源于对伊本•阿尔•海塞姆(Ibnal-Haytham,又名Alhazen)关于视觉的有趣的科学著作的发现,我将他视为与伽利略(Galileo)和开普勒(Kepler)同一等级的人物。后来我的历史学家儿子杰里米(Jeremy)送了我一本(Maria Rosa Menocal)的《世界各国的装饰》(The Ornament of the World,Little, Brown, 2002),这是关于中世纪西班牙穆斯林社会兴衰的一个优美而令人喜爱的论述。之后有个朋友跟我提起希提(Philip Khuri Hitti)的书《阿拉伯人》(The Arabs,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1943),而另一个朋友告诉我必须要认真对待《一千零一夜》(The Thousand and One Nights)——但仅有马德拉斯(J. C. Mardrus)或马瑟斯(Powys Mathers)的译本 (The Book of the Thousand Nights and One Night, 1923),没有删除有关性爱的部分。于是我就置身于阿拉伯文化之中。

我也必须承认,我一直对科幻小说——也许是戴森(Freeman Dyson)所谓的“理论小说(theo-fiction)”的那个子类——都有兴趣。在我看来,斯塔普雷顿(Olaf Stapledon)是我读过的最扣人心弦的作者之一。最近有个朋友送我一本布尔加科夫(Mikhail Bulgakov)的《大师与玛格丽特》(The Master and Margarita,有中译本,钱诚译,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年),刚刚才被伯金(Diana Burgin)和康纳(Katherine OConnor)翻译成英文 (Ardis, 1995):这是魔鬼玩弄二、三十年代的莫斯科善良市民的故事。看看吧!

Ross:你通常在何时、何地读书?

Mumford:睡觉前,或者在坐飞机时。

Ross:你喜爱的(小说、非小说或诗歌)作者是谁,为什么?

Mumford:在大学,我喜欢康拉德(Joseph Conrad):没有一个人能像他那样拉紧张力。在不同的时期,我贪婪地阅读卡里(Joyce Cary)、奈波尔(V. S. Naipaul)、戴维斯(Robertson Davies)、和欧文(John Irving)。我是一个水手,因此我喜欢航海的书,例如维里埃(Alan Villiers)和斯洛克姆(Joshua Slocum)的作品。我的第一任妻子埃里卡•叶特奇(Erika Jentsch)是诗人,她指给我一些看起来是如此绝对正确的诗歌,如罗特克(Theodore Roethke)的《苏醒》(The Waking,1954年普利策奖)和莱文(Phillip Levine)的《They Feed the Lion》。

Ross:你读过的最好的三本书是什么?解释一下。

Mumford:噢,兄弟,这很难回答。我注意到一个早期的应答者(按:Ross是科学家床头柜专栏的栏主,曾访谈过许多科学家)提到弗洛伊德(Freud)的《梦的解析》(The Interpretation of Dreams,1900;有中译本),我必须说这本书对我也有非常大的影响,令我匪夷所思的是,弗洛伊德在今天竟然不被重视到如此地步。我认为每个人都应该清楚,他们的大脑中有许多东西但并未形成意识(按:潜意识)。我发现的第二本非常令人激动的书是戴森(Freeman Dyson)的《宇宙波澜》(Disturbing the Universe,Harper & Row, 1979,有两个中译本:陈式苏等译,上海科学技术 文献出版社,1982年;邱显正译,北京,三联书店,1998年)。戴森的思维之深度与广度是令人鼓舞的,每一句话都值得仔细咀嚼。我想,第三本书我应该选择一本数学书。现在,(至少对我而言)数学书不是从前往后一页接一页的读物。优秀的数学书是思想的丰富源泉,你多次浸入其中,并且每一次都会有新的洞见。对我而言,我读过的最好的数学书是哈代(G. H. Hardy)和赖特(E. M. Wright)的《数论导引》(Introduction to the Theory of Numbers,1938年,有中译本,张明尧、张凡译,人民邮电出版社,2008年),它涵盖了这个学科的如此多不同的方面,并且(作为一本数学书)写得很优美。

Ross:哪本书对你影响最大?解释一下这是怎样发生的。

Mumford:我想我应该考察一下那些对我的职业生涯发生影响的书。在纯粹数学方面,没有这样的一本书:真正使得这个学科生气焕发的,是我的教授特别是麦基(George Mackey)和扎里斯基(Oscar Zariski)的讲课。 为了在数学中起步,没有什么比得上人的声音,即证明——对其他一些人也栩栩如生的那种抽象性。不过在应用数学中,倒有这样一本书:马尔(David Marr)的《视觉》(Vision,W. H. Freeman, 1982;有中译本《视觉计算理论》,姚国正、刘磊、汪云九译,科学出版社1988年),对我而言,这本书清晰地定义了科学的一整块领域。它表明了数学和计算机科学怎样通过不同的方式影响心理物理学和神经心理学,这些方式看起来在数量级上比之前的任何东西(例如,关于人工智能和神经网络的早期思想)都要深刻。实际的内容现在有点争议,但方法是没有疑问的。

Ross:指出三本你想读但还没有读的书?

Mumford:马基(Harold McGee)的《食物与厨艺》(On Food and Cooking: The Science and Lore of the Kitchen,Scribner, 1984,有中译本, 林慧珍、 邱文寶译,大家出版社,2009年 )。我一直认为,学习化学的方式是理解烹饪,这本书正是那样做的。也许它应该伴着我老朋友高尼克(Larry Gonick)新近的连环画风格的大学教材《看漫画,学化学》(The Cartoon Guide to Chemistry ,Harper Resource, 2004,有中译本,柯瑞多译,天下文化,2013年)一起阅读。我要坦白我没啥文化,因此我需要一本《完全傻瓜指南之圣经入门》(The Complete Idiots Guide to the Bible,Alpha Books, 1999)。我读圣经从来没有超过一页,特别是《旧约全书》 ,在我而言就是一部希伯来种族知识的大杂烩。而且我必须坦白的说,这一说法看来非常恰当。也许总有一天我会对古人留给我的遗产有略深一点的了解。

Ross:对年轻读者,你推荐哪些书?

Mumford:可以令人信服的是,在每个人的教育中,最重要的一步是,从浸淫他们的文化的井底视野跳出来。除了旅行,还可以阅读小说或历史。困难的部分在于,找到令你——读者——在时空连续统中激情飞舞的那本书。这是非常个人化的。我只能说,令我大开眼界的书是戴蒙德(Jared Diamond)的《枪炮、病菌与钢铁》(Guns, Germs, and Steel,W. W. Norton, 1997)和克罗斯比(Alfred Crosby)的《实在性的度量》(The Measure of Reality,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97),这两本书都是我的历史学家儿子给我的。

Ross:对非科学家,你想推荐那些科学书?

Mumford:请允许我将你的问题理解为数学书,因为那是我的行业。在我看来,有太多伪数学书了,它们声称是讨论某些数学话题,但从不敢要求读者学一点真正的数学,因此只不过是数学八卦。向非科学家推荐任何数学的问题在于,他们极有可能从高中就得到了对数学的负面印象。因此,老实说,我不得不给出一本用户友好的初等水平的书。如 果非科学家真的想阅读一点数学,那么可以看看将我引向数学生涯的一本经典,霍格本(Lancelot Hogben)的《大众数学》(Mathematics for the Million,1936;有中译本)。虽然该书已经有了近80年的历史,但)它从未过时。一本更容易而且仍然诚实可信的是戴维斯(Phil Davis)和赫什(Reuben Hersh)更近的《数学经验》(The Mathematical Experience,Birkhäuser, 1981;有中译本)。它是一本优秀的读物。

至于广义下的科学,爱泼斯坦(Lewis Epstein)的《思考物理》(Thinking Physics,Insight Press, 2002)是一本 精彩的物理书,它通过一连串的极不平凡的谜题、每一个(在翻页之后)紧跟着解答来介绍物理。我自己还犯了不少错误。我的抱负是(为聪明的高中生或年纪大一点的任何人) 写一本这样好的数学书。

Ross:请对你领域之外的科学家,提一本你学科内的书,并解释你的选择。

Mumford:我忍不住要提我本人(与Dave Wright and Caroline Series合作)的《因陀罗的珍珠》。我们尝试考虑一个包含了一些非常漂亮的图形的研究课题,它不需要大量的背景知识,可以向普通的读者解释。麻烦在于,任何有真正内涵的数学书都需要有严格的应用,但我们确实做得如此令人激动,以至于我 担心该书的水平逐章按指数增长!然而,书中的图像展示了高度非平凡的比例缩放现象,值得一看。

如果我认为在我的行业中有一个课题会对整个科学产生非常大的影响,那么它是统计学习理论。有许多科学家并不知道,统计并不止于t-检验,更不知道最近发现了许多深刻而重要的统计思想。有一本新教材——也许太系统了,但塞满了好东西:哈斯蒂(Trevor Hastie)、(Robert Tibshirani)和 弗里德曼(Jerome Friedman)的《统计学习基础》(The Elements of Statistical Learning,Springer, 2001)。一些流行语是bootstrap, support vectors, boosting。我的提议是,试着翻翻这本书。

作者: Greg Ross
翻译: 林开亮,西北农林科技大学理学院讲师
原文链接: http://www.zjxslm.com/junshi/10082.html